鱼木寨上土家族奇特的墓葬群

申解生是一个喜欢阅读、热爱文学的作家，他用笔名羊角、清江河、岳麓解哥，在网络、微信、博客上称自己为夕阳愁容。他已经出版了多部文学著作。

申解生在仲夏时节从利川市区出发，经过60多公里的颠簸路程，花了两三个小时才到达鱼木寨这座孤山古寨。历史上，进入鱼木寨只有两条险道可选三阳关和亮梯子。作为老年游客，他不敢冒险选择亮梯子，因为那是令人胆战心惊、魂飞魄散的陡峭梯子。因此，他只能选择进入鱼木寨的通道，也就是经过三阳关。

三阳关是一条山路，路面铺着细小的碎石，两侧是陡峭的悬崖。靠近寨子的地方有一座高达5米、形状像堡垒的青石关口。关口的正面有一扇大门，门额上刻着三个大字“鱼木寨”。一路上，寨子里绿树葱茏，松树和竹子林立。村民们来来往往，偶尔可以听到寨子深处传来公鸡的鸣叫和狗叫声。在寨子外面的山脊上，地势低矮平坦的地方大部分被耕种成梯田，时令作物生长茂盛。这里的视野广阔，远处山峦连绵起伏，与寨子内部相对平坦的地形形成鲜明对比。据统计，鱼木寨的面积约为6平方公里，有100多户人家，大约有600多位村民。寨子内部宁静而少有行人往来。这样的景象让我不禁想起了陶渊明著名的《桃花源记》中的一句话“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无不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鱼木寨确实带有一丝世外桃源的气息。

我来到鱼木寨的真正目的是为了观赏这里奇特的土家族墓葬。在导游的建议下，我们先去欣赏古墓群，然后再参观民居和民俗。之前我在攻略和博客上了解到，鱼木寨的古墓群被称为“民间十三陵”，其中的石制墓碑尤其引人注目。

导游给了我更多关于鱼木寨的墓葬历史。在明代以前，鱼木寨人死后可能会被埋葬在天然野穴中，或者埋葬在人工洞中。而清代以后，鱼木寨上开始出现碑屋、生基和大型石碑土坑墓，规模越来越大。所谓生基，就是人未亡而先将自己的坟墓修建好。所谓碑屋，就是将先人的坟墓安葬在后人居住的房屋中。这种实现人鬼同居、阴阳一体的形式在鱼木寨上越来越常见。而现在鱼木寨上存留的大型墓葬大多数是墓主生前亲自建造的。

鱼木寨上现存的大型墓碑共有9座，最早建成于清道光十五年（1853年），大部分建于清同治和光绪年间。这些墓碑形制奇特，精雕细刻，宛如山中之城，在国内实属罕见之物。我对能够亲眼欣赏到这些古老而独特的墓碑感到非常兴奋。

当游客来到祠堂湾时，他们会看到一座由清同治五年（1866年）建成的成永高夫妇碑墓。这座墓碑占地110平方米，拥有三座门和两座院，看起来就像是一座宫殿。墓碑的四周建有护墙，前墙上雕刻着花栏杆，长8.2米，高1.1米。后墙则是三层垛起，根据地势设计而成。从左右两侧的侧门进入墓院，左侧的门称为“自在宫”，门顶呈半圆形，门楣上雕刻着“迎亲图”或者抬桥、鼓吹等当地风俗场景。门内的额上刻有“千秋乐”，浮雕上刻有“双凤朝阳”，线条精细流畅，构图独特。右侧门与左侧门对称，门上额刻有“五龙捧圣”匾额，匾额中间阴刻着“逍遥亭”三个字，匾额下方浮雕着“荣归图”，画面中人物或者扬鞭走马，或者举旗扬幡，气氛热烈，形态逼真。门内的额上阴刻有“万年芳”，浮雕上刻有凤凰、牡丹和打虎图案，刚柔并济，相得益彰。整个墓院用青石铺设地面，中间用石墙隔开，前面有廊，后面有庭院，气势宏大。在隔墙正中间建有门楼，飞檐有三层，额上刻有“双寿居”，庄严肃穆。门的两侧呈八字形，阳刻了“福”“寿”两个大字，草书的字体流利圆润。门后的额上阴刻着“藏寿”，两侧刻有诗词和神人变化的形象，展现了天上人间的浪漫情调。后院的两侧墙壁各立着一通墓志，详细记述了成氏家族的历史沿革。中间的主碑名为“窀穸堂”，有4根柱子和3层建筑，总高度为5.2米，总宽度为5.3米。底层是镂空的结构，墓主人的姓名、碑文、诗词等文字被隐藏在镂空花窗之后。碑的二层上刻有忠孝故事或本地景物，总共有100多个，整个墓碑华丽壮观，美不胜收。导游说，在成永高夫妇碑墓上，有多达70多个变形龙的雕饰。这座墓碑令人惊讶的地方在于，它的飞檐和碑身上都装饰了大量的龙形图案，而在晚清时期，这实际上是违反规定的，应该会被当作大逆不道、得诛九族的行为来对待。但是，由于这座墓所在的鱼木寨地势险峻，远离了官家的监管，所以墓主人可以随心所欲地设计。

土家人信奉“死者为大”，生者要让道给死者。他们将祖坟墓地视为神圣之地，风水师的话则被看作神灵的指引。向梓墓地的位置是由风水先生根据卦象确定的，而这个位置恰好是他佃房的堂屋，因此佃户被迫搬出去，移居到侧面，使得堂屋变成了碑屋。在向老爷去世后，人们和他的鬼魂共居一室，佃户成了他的专门守墓人。

在寨中的一片树林中，矗立着一座四柱三间三重楼阁式的石牌坊，周围没有像“双寿居”那样的墓墙墓院。这座牌坊的柱子和枋额上都雕有各种图案，如奇花异草、凤鸟瑞兽，还有一些戏文人物，非常精美，让人目不暇接。牌坊里有两个特别之处，一个是门内两侧壁上各雕有一童子和一个书生站在案几上，而门顶上方是一幅八卦图案，双狮拱卫着这个门；最特别的是牌坊之后，有一根立柱，正面是一个如意佛，手中展开着一幅写着“一团和气”的卷轴，而立柱的左右面分别刻有“寿”和“福”字，直到看清柱上的“向母阎孺人墓”字样，才知道这根立柱其实是一块墓碑，形制非常独特，这就是我要看的第二座古墓向梓夫人墓。

进一步观察牌坊，发现它与“双寿居”不同，正面中的枋额上刻着红砂底的“诰封”字样，应该是皇上对官员及其家人的封赏。难道向家中曾有人在朝为官？果然如此，导游告诉我们，这是因为向梓夫妇有一个儿子，品学兼优，被授予公费入国子监读书。当他们年过古稀之时，因受朝廷的宠爱和赏识，向梓夫妻都得到了“诰封”。向梓夫人墓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

清朝后期，鱼木寨成氏家族衰落，而向氏家族则富有权势。成氏以成永高夫妇的“双寿居”为代表，向氏则以向梓夫妇的墓为代表。当时，鱼木寨的成永高为自己和妻子修建了“佳城”，而向梓也大兴土木，自费建造了自己和妻子的墓碑。他们的墓碑和成永高夫妇的墓碑同时在同治五年竣工。向梓生前喜欢钓鱼和山水，喜欢隐居。他的妻子阎氏教子有方，擅长侍奉翁姑，体恤贫乏，乡亲们都称赞她贤良。他们的儿子霖斋品学兼优，也被授予九品封典，虽然官职并不大，但名声显赫。他们的墓碑有四根柱子，三层楼阁，前面是一个抱厦与主碑相连，碑顶上托着高高的印绶，中间嵌着“皇恩宠锡”的匾额。整个墓碑都涂上了金漆，远远看去，就像一座五彩楼阁，非常奇特。上面雕刻着各种细节丰富的图案。其中的楹联多是出自川东文人之手，表达了对鱼木地区的景色和情感的赞美，意境高远。

在寨中，保存了些许年头的老房子已经不多了，它们散落在各处。导游带我们去了一处叫做“六吉堂”的老屋，该屋建于清末，完工于民国九年，呈四合院式样，院子地面由规整的块石铺成，堂前高耸着一座廊亭，飞檐翘角，两侧的木楼上还有精美的浮雕。说实话，在我眼中，这样的老房子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然而，在老屋前廊阶壁的两侧嵌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寨中的一宝《南阳柴夫子训子格言》，立在一块石头之前。细细阅读这些字句，我感受到了其中的真理，每个字都流露出作者的真情实意，倾注了做父母的良苦用心。我们继续寻访古墓的时候，导游一边带我们走，一边向我们讲述了鱼木寨中许多古墓的来历。据说在清朝后期，鱼木寨四大家族中，谭氏家族衰落，而成氏家族富有，向氏家族权势巨大。成氏和向氏都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来修建自己的墓地，但很可惜，文革时期许多墓地都被破坏了……

在鱼木寨，有一个惯例已经延续了几百年。每逢年节，人们都要为逝去的亲人烧纸送钱。但这还不够，每年大年三十晚上，他们还要在祖坟上点燃蜡烛或煤油灯，这被称为“送亮”，目的是为了让祖先看到回家的路。土家族人的传统是，“生贺喜，喜贺死”。他们并不非常看重生前的居住环境，但却非常注重死后的安息之所。他们认为，为祖先修建宏伟而豪华的墓葬，可以为后代积福，也认为长寿和安详的离世都是符合自然规律的。由此可见，土家族人对人生的态度既达观又从容。他们相信，人死后并不是进入了阴暗之地，而是进入了快乐的世界。在鱼木寨，每一个墓葬都洋溢着喜悦的氛围。土家族人对死亡境界的想象和对祖先的崇拜，使他们对已故的长辈格外关心。即使穷尽家财甚至负债度日，他们也要修建庄严豪华的墓葬。他们认为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即使死后也会继续保佑和照顾自己及后代。家居靠近祖墓，使他们倍感安全和吉祥。人们不禁感叹，这种简洁的风俗就完成了西方哲学、神学、人类学等领域千百年来所无法完全解答的精神困惑。游览归来，我不禁思考尽管鱼木寨早已失去了曾经固守的防御功能，但它作为一处珍贵的人文遗迹，传递着土家族的独特文化符号。我在青石板路上漫步，脚步声清脆而悠远。我深深地感受到鱼木寨的自然之美、古墓葬的神秘氛围、青色石头的精美和土家族人的特殊习俗，以及他们既封闭内敛又拥抱创新的山寨精神......所有这一切，在我眼中融为一个词——奇特！